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邵纪洋摇摇头。
“并非没有怀疑你，那时候我已经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了。佳佳你还记得吧，你有一次在梦里怒骂黄柠，我就直觉你知道了些什么。当时我没有直接怀疑你，是因为第一，要相信是你间接害死雨诺他们6人，这听起来令人相当震撼，而且觉得不可能，你们毕竟是同学。第二，就算再来一次，我们还会选择保护在你的周围。”
倪佳佳瞪大了眼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我们的眼里，人人都是一样的公民。当时我们认为你是受害者，而我们做警察的责任，就是保护受害者。”
听完邵纪洋这一番话，过了好久，倪佳佳的嘴才抖动了几下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那样，她转过头去抽了下鼻子，闭眼两秒钟后又睁开。
她咯咯地笑了起来，可是心里头却是滋滋地，往外冒着冷气。她不知道多久没有听到这样一句暖心窝子的话了。
然而人生多讽刺，是要成为阶下囚的时候，才发现自己是被敌人关心着的人。
倪佳佳突然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。
“我完了对吧，邵警官。”
邵纪洋点点头：“这要看你怎么想，在普通人的想法里，你是完了。”
“我大概会是，多少年呢？”
“按照我的估计，大概二十年上下。”
倪佳佳算了一下，语气是相当惋惜，而且不满意。
“这么少？那我出来也才39岁啊！”
邵纪洋像活见鬼一样看着她，她是什么意思，才39岁？她是觉得20年不是事儿，感情准备出来的时候，再做点什么的意味啊？
雨下的很大，滴滴答答敲打在车窗顶上，像是有无数个锤子敲打着天灵感。
“为什么才20年啊......”倪佳佳叹了口又长又怨的气，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，“那39岁的时候，我岂不是还要重新思考一遍人生要怎么办？啊好烦啊......邵警官您说，我这种人出来能做什么呢？也不会有人接纳我的吧？我说不定还要继续被那个家庭压榨、踩在脚底。哦不不不，他们应该早就逃了，我这样耻辱的人，是不配活在他们身边的。所以当我39岁的时候，我要再面临一次人生的考验吧？光想一想就觉得没意思透了，这可真是酷刑啊......”
她像是，想出了一个什么绝妙主意那样，突然双眼放光，亮晶晶地看着邵纪洋，口吻也变得活泼起来。
“邵警官，您还是判我使型吧！这算是帮了我，也是帮了社会的大忙啊！因为我可不知道，当我又一次性格扭曲的时候，会做出什么事哦。”
倪佳佳在黑色的雨幕下露出白牙，那个阴森森的笑脸，看得邵纪洋背后冷汗直流。
倪佳佳虽然是笑的，可是内心相当可惜。
她想说的是，她是犯罪者没错，可是迫害她，致使她变成这幅扭曲模样的家庭——弟弟，舒姐，父亲，他们没有度的索求和冷暴力，就不用负责了吗？
只可惜，眼前的警官为人正直，光明伟岸，他出生在一个正常的环境里，所以他什么都不懂。他只知道犯了错要抓人，他不会去抓那些使用精神压迫，真正导致、胁迫、致使别人犯罪的人。
这么说起来，嘴还真是好用啊，谁像她这样傻乎乎地，还把舒姐说的那些话真的当成回事做了呢。
不明白倪佳佳所思所想的邵纪洋，又开口说了。
“我的最后一个问题。”
倪佳佳耸耸肩，晃了晃手上的镣铐。
“别说是最后一个问题，您有多少问题我都会解答的，反正我现在时间也多的用不掉，不是吗？”
“我有一点想不明白的是，唐柏年一开始在希尔顿酒店，是摆明了要杀你的，最后为什么你们又成了同伙呢？他怎么说服你，去为他服务的？”
哦，问到点子上了。
倪佳佳惨笑着目视前方，再一次想起了她的家庭，想起她如何一天天被自己妈要钱，对她说赚不到钱，她就不是人，没有价值活着，但是她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。
法律不会惩治那些动动嘴皮子的人，语言暴力和精神胁迫太高级了，就算把她弄死，加害者也可以逃之夭夭，因为，那根本无法量刑啊。
就算她期期艾艾地说很多，说的很可怜，可能换来也就是一句——谁让你自己内心不够强大。
“因为，我妈用100万的价格把我卖给了唐柏年。”
倪佳佳转头看邵纪洋，眼中蒙着一层雾一样的水光。
“我家里穷，我妈和我爸从小就对我说，把我养出来，就是我的幸运，我要感谢他们，以后要靠我来养家。从小到大不管是什么事，只要和钱有关，我家里肯定会把我顶出去......学校里要旅游，要买本子，要演出什么的，只要是要花钱的地方，我妈全都不肯。不肯就算了，她还会以为是我在骗她，她不光不会给我钱，还要去学校里闹，骂老师是骗子，教坏了我.....邵警官，您这样的出生在正常家庭的人，大概是不信的。当然了，我也不是为了自己而开脱，而是，我想说，我真的一开始不是这样的......”
倪佳佳改用无比哀伤的眼神看着他，声音中渐渐含上了哭音，言简意赅地，诉说着一个沉重的原生家庭的故事。
她抬起头，擦了擦眼角。
“但是邵警官，您可千万不要同情我，也不要给我申请减刑什么，我最好多判我几年，人间太烦了，真的，太烦了......”
倪佳佳带着一脸的抵触情绪，头轻轻地靠在车窗上。
“我不想39岁就出去，能不能让我永远在里面......”
虽然是可怜倪佳佳，邵纪洋的好心又蠢蠢欲动了起来，甚至还有跟着哭一鼻子的欲望，但是他刻意冷着声音说。
“不会给你减刑的倪佳佳，未来你要带着对所有人的负罪感，好好去里面改造。减刑是对无辜死去的人的侮辱。”
对话完毕，邵纪洋冒着大雨走到旁边的临时指挥中心，把录音笔交给同事，说了句都交代了，快点转成文字，给秦队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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