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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一不同的,就是她坐在青绫幕幢之后,就连被谢玄谢朗争相介绍给谢安时也没有拉开过这层帷幕,倒不是琀璋真的害羞,而是觉得一切好东西总应该藏一藏,放到最后等人邀请时再露出来,一开始就显山露水的,或许能博得一时眼球,却总不能留下长久印象,而自己想要做到的,是让谢安以及众人过目不忘,念念一生。
谢丞相风流骨傲,的确不拘小节,见她自来后就一直躲在青绫幕幢之后,又听了旁人添油加醋的介绍,也对这位能让自己引以为豪的儿子如此难以忘怀的姑娘心生好奇,哈哈大笑地请她出来:
“姑娘既能在我谢氏子侄面前大显风光,为何在我面前就藏在这劳什子之后?难道是觉得本相老了,不愿相见?”
琀璋此时已消去方才的羞恼,回归理智,终于见识到谢丞相果然开明,便不再顾忌,亦是意识到了时机已到,头上一轮明月已是最圆最亮的时刻,天时地利人和,此时不现更待何时?
待贾而沽,是时候了。
手一示意,身后柳絮赶紧拉开青绫幕幢,露出案几上一炷香,一盏茶,一杯酒,以及一把琴。
那琴通体黑色,隐隐泛着幽绿,犹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,在月光之下更是森森幽幽,而众人一见那琴,皆张目屏息,犹如见到极奇幻之物,就连谢安与谢琰都面露异色,说不出话来。
琀璋勾起嘴角,绿绮一出,任是多大的人物,也都该自认没有见识了吧,之前多亏自己回高柳山时把师父的这架宝贝琴顺了出来,如今可是帮了自己大忙了。
对于众人只剩静默的反应,她十分满意,抬眉一笑,声音在毫无杂声的夜风中显得幽幽袅袅,一如这绿绮古琴:
“琀璋不敢,谢大人果然风流桀骜,小女子无以为报,献上拙曲一首,聊增雅兴。”
谢安展眉一笑,席上众人亦皆抱手期待,亦有不识琀璋而只听说过她的名字,此番回府只为好奇观望而来的,但是所有人无论持着怎样的心态前来,见到绿绮,已是诚心拜服,再等她琴声一但响起,便皆觉得这回自己可算是来值了。
琀璋的琴艺也算是从小学起的童子功,从会说话走路时师父就开始教她玄学五术和弹琴,后来等她懂事之后问起,为什么自己学了山医命相卜还不够,还要学弹琴这种又麻烦又别扭的倡优技艺,当时师父被气得吹胡子瞪眼,铁青着脸告诉她:
什么倡优,这可是高雅艺术!以后你若是想要进入侯门相府,必须要学会弹琴以博得他们欢心!
可既是博人欢心,岂不就是倡优嘛?
但是这句话她从来都没有敢在她师父面前说起,生怕将那老头子当场气厥过去,说到底自己真的算是一个尽心尽责的好徒弟,师父叫她玄学五术,她就学,叫她学琴,她也就学,而且不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学,而是认认真真,不分寒暑地用心学习。
回想起来自己也是个实心的傻孩子,连偷懒都不懂得,从小就这么不分昼夜地练习,不过也有好处,极强的天赋加上勤奋的练习,如今的她琴艺精湛,随便拿出去就能秒杀一干青楼花魁,更不必说玄学之术,毫不谦虚的说,当今世上她若认第二,无人敢认第一。
今日宴上的这曲琴又是她用心练了好久才练成的,以汉朝司马相如《大人赋》入曲,用的还是司马相如当年琴挑文君的绿绮,道意极浓,飘然若仙,使人听之神清气爽,犹如食露饮风,羽化而登仙。
一曲奏毕,众人皆尚闭目侧耳听,久久无法自拔,余音更是绕梁三日,不绝如缕。
上座的谢安睁开双目,惊艳地点点头,忍不住对她大加赞赏:“姑娘琴艺堪称绝代,若非终生习之难有所成,如此年纪却能有此等技艺,真乃难得之至也。原本见姑娘献出绿绮,本相既惊讶又担忧,起点如此之高,若不弹得一手好琴,岂不辜负了古琴,如今看来,到是本相多虑了。当今世上,大约只有姑娘,才配得上这把绿绮。”
见到长辈都已经不加吝啬地如此夸赞了,小辈们也都纷纷加以感叹,窃窃私语的也有,高声叫好的亦有,一时竟将琀璋捧到了天上,犹如行云笼住天上之月。
琀璋对自己向来自信,何况这首曲子又是耗了她许多心血的,对于弹完之后会造成的震撼她早就已经料到,见效果不与预期相比相差不离,抱起琴起身行礼:
“大人谬赞,琀璋只是将前朝司马相如的《大人赋》化用入琴曲中,用的也是他的琴,各位如要夸赞,还是夸赞长卿去吧。”
此话一出,在场又是爆发出一阵欢声笑语。
月色上佳,夜色渐浓,谢氏中秋宴会在琀璋的琴声与自若对应中达到气氛最高点,自此,她在东晋第一大家族里的身份地位,便算是稳固了。若有哪位谢家子弟还不知一曲定天下的琀璋的名号,说出去必是会让族中人嘲笑的。就连东晋别的世家大族,也在谢家人的宣传中慢慢知道了琀璋的存在,并在口耳相传中越传越神,她的事迹渐渐成为故事,连街头巷尾的老弱妇孺都多多少少有所耳闻。
翌日,琀璋因前几天耗费了太多精力,正静坐于屋中修养打坐,忽听得门外通报道谢二公子前来,便起身迎接,本想替他倒杯茶,却见谢琰步履匆忙,一看见她就开门见山说明来意:
“璋儿,我父亲叫我来请你过去。”
琀璋虽有些意外,又觉是在情理之中,谢安终归是抱着看未来媳妇的心态看待自己,昨夜人口众多,他不便对自己多做了解,只能日后再问,即便不是今日,也会是明日,倒不如早些相见。又经昨日之事,她已知谢安的开明,就算有一朝丞相的身份摆在那里也并不抗拒害怕,十分坦然地就随谢琰往前面走去。
几条甬道后来到正房,不仅房子的建筑风格规矩十足,小辈见长辈的规矩也十足,果然是门第家族,宴会上玩笑亲昵尚可,平日的见面问候却必须守礼不忘本。进了正房大院之后由谢琰先行进去请示,琀璋独自等在门外,不知是否是父子俩明知道自己在外面,而故意地让自己听到。
里面的对话她几乎都能够听得个一清二楚。
“家中有客许久,为父常在建康,若不是你的兄长们告诉了我,还想要瞒到什么时候?”
“此事是孩儿没有处理妥当,原想等年关上父亲还家时告知,没想到玄哥先了一步,劳烦父亲操心,是孩儿之错。”
“此事先作罢,”谢安道,“我且问你,你对那姑娘之心,可是真的?”
谢琰一顿,语气坚定:
“磐石无转移。”
琀璋在门外也是一愣,只听见谢安语气中似有感叹之情:
“好吧,你先出去吧,请琀璋姑娘进来。她等在门口大约也听到你的真心了。”
意识到了自己偷听被发现而躲之不及,谢琰已经从房里出来,冲她笑了一笑,并让她独自进去,琀璋因刚刚听过他的那句磐石无转移而尚在尴尬之中,加之做贼心虚,不敢与其对视,两人不多言语,擦肩而过。
于是只剩她自己面对谢安,琀璋站在门口鼓了鼓气,安慰自己刚才明明是他们父子俩个故意让自己听见的,并不是自己偷听,自己道德上并没有什么可心虚的,这才跨过门槛进了房中。
谢安站于房中背手而站,待她行礼后爽朗一笑:
“姑娘好琴艺,好收藏,但昨夜那首拿绿绮弹的《大人赋》,美则美矣,但是……你可知,我并不喜司马相如?”
不管是否真的自己有错,这种情况下琀璋连忙先低头致歉在前:
“琀璋疏忽,惹丞相不悦,都怪琀璋无知,只当前朝的司马相如文采斐然,与丞相不相上下,却忘记此人为人处世多有不足之处,实难登大雅。”
然而谢安却一声冷笑:“姑娘此话却错了,应当是本相才华不敢与司马相如相比,而为人处世却比他更不足。”琀璋虽知道谢安话中之意,可当下又哪敢接话,只听得他继续道,“司马相如抛弃糟糠停妻再娶,受人唾骂,可是至少那是相如与文君二人之事,与旁人何干?倘若今日有一人拆散一对恩爱夫妻,劝那男子再娶,害那女子郁郁而亡,岂不才是真正应当受人唾骂?”
琀璋思路飞转,应对自若:“丞相之话恕琀璋不敢认同,我是个从小熟习卜算之人,知道世上之人皆有自己的命数,命由天定,倘若一人的命数如此容易被旁人所左右,试问又要命运一说何用?更何况,王七公子毕竟不是抛弃旧妻的司马相如,您不必自责。”
“你……”
谢安知她聪慧,肯定早就猜到自己说的是什么,原以为两人至多只是心照不宣地交谈,却没料到她竟然毫不避讳,将真人真事都给说了出来,一时觉得她是自作聪明,一时又冷静下来,也许她只是心内坦荡,所以对任何事都用不着隐晦。